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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 smells like heaven.(麦安)

21 Guns.:



  冰冷酒液中碎冰块叮啷作响,属于上个世纪的旧唱片机中中放出的爵士带着黑胶的粘稠质感。地下酒吧里的灯光暧昧如同在空气里浮游的水母,人们安静地喝酒,轻声交谈。半智械人的酒保往杯子里丢入冰块,咚地一声轻响如同鲸鱼沉入海底。
  麦克雷伏在吧台上半梦半醒,酒精从食道里泛上一阵阵的酸液,他有点后悔自己喝了这么多,眼前的一切被扭曲变形。吧台的边沿无限延长伸展,变成了西部荒漠一眼看不到头的公路。
  那时候麦克雷火气很大,意见也很大,他像是千杯不醉,又像是刀枪不入。他跳到高速移动的天窗上一脚踩入驾驶座把子弹钉入别人的额头,踩着油门在车子冲进悬崖前一秒跳出车窗。他是那么迷恋在死亡的极限上杀人,好像这样让他产生一种自己能掌握生命的错觉。
  没人说他不能掌握生命。失去自由对他来说跟自杀差不多。加布里尔莱耶斯的圆头军靴踹在了他脸上,麦克雷被绑着倒在地上,鼻血横流淌进嘴里,眼前一阵阵发黑,以至于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人拖走的都不知道。如果死不了,一定要操死加布里尔莱耶斯,酒精消毒伤口阵阵作痛,麦克雷恨得骨头都发痒。
  就在这时,他闻到了天堂的味道。
  我是说,你知道麦克雷是个异教徒,客气点说是个不可知论者。他和宗教最大的关系可能就是他想杀了一个名字和大天使恰好一样的人。天堂这个词不是他常常用的比喻。但是这种味道让他使劲睁开了自己肿得如同金鱼的眼皮。
  “Oh my fucking god.”他喃喃地说。

  麦克雷看到了一缕晃动的头发,青色的刺青在发丝下若隐若现,流畅纹路攀上眼角。那双眼睛是如此地锐利如此地亮,瞳孔里的光芒如烈日白刃,亮得就如同是远古幽深洞穴里一个未可命名的启示一样。
  如果这是什么来自宗教的召唤的话,麦克雷在此刻会毫不犹豫地皈依。
  事实上是他吃力地眨了眨自己的肿眼皮,然后一种液体顺着他开裂的眼角流了下来。
  麦克雷活到十七岁,并不明白流泪是怎么一回事。有时候他被人一拳打中鼻梁旁的泪腺流下眼泪,但他从来不为任何事情感到悲伤。
  有个女人拿着酒精棉球在昏暗的牢房里为他处理伤口,她一言不发,看起来也并非善茬。她带着一身的硝烟弹药味,手掌虎口上长了硬枪茧。
  麦克雷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奇妙的东西。某种,隐藏在非常内核里的东西,就像是一层层嵌套在无尽噩梦之下的,你最终回归了胚胎的一个混沌柔软的幻象。
  这就是为什么,麦克雷突然被一种悲伤的情绪所击中。
  这真是有点丢脸。这可是暗影守望的牢房,她可是暗影守望的人。麦克雷绝望地闭上眼睛,觉得人生一片陷入了灰暗。他可以接受伤痛和死亡,但他不能接受自己像个姑娘一样因为一点小伤就哭哭啼啼。
  出乎意料地是,她仍然什么话都没说。她平静地擦掉麦克雷脸上的眼泪,像是清理最后一道伤口一样毫不出奇。
  她离开的时候麦克雷睁开了眼睛,大着舌头吃力地说:
  “我还能见到你吗?”
  “这取决于你,小子。”她说,她的埃及口音棱角分明,像是烈日曝晒下的神殿沙砾岩石。她边说边关上了监狱的门,离开时硬底军靴在走道里踩出清晰的脚步声,一声一声都使麦克雷失神。
  麦克雷别无选择,坠入爱河。但他没想到过去了那么久,他再也没能游上过岸,其实他在掉下去的那一刻就溺亡了。

  “You smells like heaven.” 麦克雷被酒保推了推手臂,他脸埋在臂弯里,神志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像是怕人听不清一样,他大了点声,重复了一遍,“You smells like heaven.”

  麦克雷曾经试图和安娜求婚,带着十万分地忐忑和紧张,如同一个真正的毛头小子,又像一只被烧着了尾巴的猫。他漫不经心又慵懒放荡的语气消失地干干净净,他几乎都要结巴了。
  “安娜,请让我照顾你,也请让我照顾法芮尔。……我能够负起一个家庭的责任。……除此之外,我爱你。”


  麦克雷当然没有成功,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他不仅被拒绝了,而且还丝毫不委婉:“杰西,你还幼稚得很。你不能照顾我和法芮尔,也负不起任何家庭的责任。”


  麦克雷曾经和许多漂亮姑娘求爱,他追逐她们,和她们调情,打趣,大笑,上床,为着雄性的本能和荷尔蒙的驱使。后来他也是这样,有时候他运气没那么好,有时候他也会被拒绝,甚至一杯威士忌泼在脸上。麦克雷对此毫不在意,come'on,这是那些女孩的损失,不是他的。
  只有这一次拒绝让麦克雷夜不成眠。他一直醒到了凌晨五点半,最后他索性爬了起来,穿上自己那身牛仔的行头,带着维和者和满满的弹匣翻离了暗影守望。


  他是为了安娜留下来的,而现在他为了她离开。麦克雷像是要故意坐实“幼稚”这个指控一样,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而安娜回敬他以死讯。
  她总是要技高一筹。

  麦克雷后一次的大声嘟囔在这个安静的清吧里十分清晰,人们对这个醉鬼纷纷投以侧目的眼神。其实麦克雷把自己喊醒了,但他依旧埋着头。酒液上涌,胃里翻腾。他开始回忆不下去。每次麦克雷回忆不下去的时候,他会在心里再打莱耶斯一拳。自从被他抓住以后,麦克雷再也未曾获得过自由,即使他现在重归于流浪,他也没有一刻真正的自由过。这一切完全是莱耶斯的错——麦克雷爱安娜爱得不能自已也完全是莱耶斯的错。不然他还能怪谁呢?
  荷鲁斯之眼,麦克雷后来去了阿努比斯神殿。他盯着壁画上那只眼睛看了很久,像是要看见多年前监狱里那双亮如寒星的眼睛一样。
  埃及的气候酷热,热气从沙地上蒸发上涌,麦克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在这里找不到天堂。他在哪里都找不到。
  他闻过无数的气味,雪茄的辛辣烟气,枪油的味道,硝烟弹药,女人的香水和唇膏,皮革味,蛋白质烧焦的味道,灯油熏香,酒精乙醚,鲜花枪炮,糖霜蛋糕……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味道。唯有她有天堂的味道。麦克雷再没看见过第二双那样的眼睛,有那么锋利的光芒,又隐藏着某种柔和的,关怀的,怜悯的温情。这种温情毫不软弱,是一种令人信服的巨大力量。She smells like heaven。


  似乎有人从身后走向了他趴着的吧台前,麦克雷头也不抬继续装醉,对周围一切都毫无兴趣。


  但是接下来,他就浑身颤抖了起来。因为有个非常熟悉的声音问他:“谁闻起来像天堂?”
  他猛地抬起头,被长久压迫的眼球一下子看不清眼前景物。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他面前。麦克雷的出手飞快,他紧紧地攥住了那个人的手腕,他颤抖得厉害,但这不影响他的手,牢得如同铁铸的镣铐一样死死抽紧。
  他想说话,但是一句都说不出来。酒精上头,眼前景物抽离放大,耳边像是倒带般地出现星星点点的噪音,十几年的风声从其中呼啸而过。他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变成了当年监狱里奄奄一息的少年。

  “……我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麦克雷沙哑地说。
  “我说了,这取决与你。”她轻声说,声音也哑了。
  安娜抬起手擦拭他脸上的两道泪痕,像是处理伤口一样平静。她仍带着一身的硝烟弹药味,手苍老了很多,除了硬枪茧,还有几道伤痕脉络突起。
  静止的时间开始流淌,年少的麦克雷重归于三十七岁的自己,一身的伤口消失萎缩成皮肤上好不了的痂,空间从昏暗的监狱变成流淌着爵士乐的地下酒吧。他终于贴近了她的手掌,她闻起来像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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